阿讓在凌晨三點半醒過來了。原因是他聽見走廊外邊的腳步聲和划火柴點燃蠟燭的聲音——因為從前的種種,他一向是淺眠的。
安穩慣了的日子使他逐漸拋棄了舊時的警覺。他意識朦朧地走出房間,才剛看到半個出露的影子,對方就先開口了。
「我以為你睡了。」
「我是睡了——但聽到了聲音,就出來看看……大半夜的,你在這裡看警署檔案?」
「睡不著便看了。難道如今你連我半夜的動靜也要干涉了不成?」
「我不是那個意思,只是擔心你。你要知道——」
「不必,我好著呢。」
聽了這話,阿讓像個吃癟的小孩,站在沙威面前愣了半晌。紙張翻頁的響聲在一片寂靜的空氣中尤為突出,這似乎喚醒了阿讓的思緒,他這才歎了口氣,晃悠悠地朝沙威走去,在對方的發際落下一個很輕的吻。沙威閉了閉眼,但沒有閃躲。
「早些睡。」
「行了。」
可沙威沒有告訴阿讓,他並非失眠,而是驚醒了:從一場糟糕的噩夢中。夢裡他回到了一八三二年的六月七日,回到他心灰意冷試圖投水自盡的那個晚上——他伴著一身冷汗從腦內洶湧的河水中掙扎出來了。
即便活下來了、醒過來了,有些念頭卻還是會持續困擾他的,在被阿讓救起後,他暫且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繼續度日。他仍舊會在午夜驚醒時獨自思索:他該活著嗎?他真的應該嗎?
沙威多麼希望阿讓是不愛他的,希望阿讓從未擁抱與親吻過他,這末一來他便不用於生與死之間舉棋不定了。